清代徽派古建筑在玉林公园内复原重建
古建筑的物化形态可以复原、重建,但是离开了建筑原先的地理环境和文化土壤,它本身蕴含的文化怎么办?
近日,江西省婺源县一座面积达1800平方米的大型清代徽式古民居,被千里大挪移,整体“搬家”到广西,在玉林市大容山国家森林公园内进行复原重建。
此举引发人们的关注和热议:古建筑拆后异地重建,是保护还是破坏?它给文物保护工作带来什么?
“江家大宅”大搬家
4月28日,广西玉林市大容山国家森林公园,84岁的古玩商王宽冒着烈日,指挥一队来自江西省的工匠,将一根根巨大的朱色原木大梁,小心翼翼地吊装。
他们要安装的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徽式古民居。徽式建筑是汉族传统建筑最重要的流派之一,是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历来为中外建筑大师所推崇,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和文物保护价值。
记者在安装场地看到,饱经沧桑的数十块雕刻着座狮的汉白玉或花岗岩柱墩,整齐地摆放在基座上,已搭起两进框架。预计“五一”过后,正厅、中厅、厢房的框架也将陆续开始安装。
场地旁,有100多根长度10多米、直径近50厘米的陈旧原木,在原木的根部,分别写着它们在房屋结构中的所在位置名称。众多的主柱、横梁、厢门等木构件上,镌刻着惟妙惟肖的动植物图案。各种尚未开封的刻花石头窗子、古砖头、古式瓦片,还在包装运输的木架子上。
事实上,这座古民居的“原生地”在千里之外的江西省婺源县阜平镇。它原来的主人是一户江姓人家,距今已有250年历史。该古民居最初是一名县官所建,陆续修建了七八年才竣工。从图纸上看,这座“江家大宅”气势雄伟,五进两层木质结构,占地1800平方米,仅厢房就有48间。
12年前,这座古建筑由王宽买下后,即被拆除“化整为零”,所有构建封存打包转移到广东,收藏在仓库里。如今,它再次远离异乡,在广西得以落户“重生”。
如此庞大的“江家大宅”,如何实现千里“搬家”?王宽告诉记者,被拆除的大宅累计有木块2000余件、砖块12万件、瓦片16万件,这些构建全部精心打包后,从去年中秋节开始,就从广东省中山市的古玩城陆续运到广西大容山内,目前已用13.5米长的大货车拉了15车,还有3车尚未运达。
如何“原规格”复原
王宽原在辽宁省沈阳市博物馆工作。1983年,他辞职下海到广东珠海、中山做古玩生意。他收藏的古玩与众不同,主要是整栋整栋的古民宅。“江家大宅”便是其一。
这与来自广西的大容山森林公园投资人之一邱云辉不谋而合。2010年,邱云辉看中了王宽收藏的“江家大宅”,并决定以1500万元的价格购买下来。
邱云辉买下“江家大宅”后,并不能马上进行复原,王宽还要对其构件进行维修。因为历史久远,很多原始的木构件油漆掉落、木质部分损坏,王宽带着一队江西工匠,对原始古构件开始维修。历时两年多,所有木构件重现辉煌的气势。
而瓦片和墙体则比较脆弱。经过百年风雨侵蚀,“江家大宅”的瓦片一碰就碎,已不能收藏。这次复原的瓦片,是从江西定制的古式瓦片。原墙体由两层比较薄的青砖相夹、中间夯土,也已无法再次使用。这次复原的青砖,是他历年来从江西各地收购的同类型古青砖。
“江家大宅”能够复原的重要原因,是它的木质结构还得以全面保留。可这些木构件的完好率大概只有60%,140多根顶梁柱,有1/3左右要更换。为了找到与旧构件同等大小的原木,王宽从内蒙古购买了数十根同等规格的木材,再按照原有木刻进行复原。
如何保证复原后的“江家大宅”与原规格一致?王宽告诉记者,主要是由古民居的卯榫结构决定的。由于各个木构件之间都是通过在原木上开凿榫眼对接,“差几毫米都不会吻合”。
保护条例难改“外迁”命运
将古民居从原地上拆解,然后变卖出售,几经周转,又在异地进行复原重建……这让很多人感到疑惑:这到底是在保护古建筑,还是在破坏古建筑?
面对质疑,王宽解释说,在10多年前,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民间,都不够注重保护古民居。他前后拆解的10套古民居,当时都未列入文物的保护范围。政府不出钱,古民居又往往因当地继承人众多,反而无人愿意维护。如果将它们原地保护,作为收藏爱好者光出钱也“不现实”。在当时的环境下,他认为只有拆除收藏,才能保护。
徽式古建筑拆解后纷纷在外地或海外复原,其实也引来过很大的争议。2013年,影视明星成龙打算将收藏的4栋徽式古建筑捐赠给新加坡一所高校,引来一片批评。同年,他向福建省龙岩市长汀县政府捐赠一栋徽式古建筑,却获得了很多赞誉。
由于保护上存在不足,不仅仅是江西境内的古徽式建筑在外迁,连安徽境内的徽式古建筑也未能幸免。为此,安徽省1997年颁布了《皖南古民居保护条例》,规定动迁百年老宅需按程序申报。
尽管如此,一些皖南古民居依然难改被“外迁”的命运。主要原因是有限的地方财政,无法支撑古建筑保护的巨额维护费用。同时,古民居大部分产权仍属私人所有,一些商人、民间收藏者利用当年相关保护制度和管理机制不健全的空当,向当地居民收购私人产权的古民居,大量古民居因此而流失外迁。
“古建筑的异地复建,尽管是比让古建筑在原地毁坏好一些,但也仅是权宜之计,不宜提倡更不能鼓励。”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副会长、广西民族文化保护与传承研究中心副主任廖明君认为,古建筑是一个民族文化遗产的重要载体,承载着民族的历史、建造技艺和文化记忆,是古老的民族智慧的艺术结晶。不宜过多强调因原地保护条件缺乏而提倡古建筑异地复建,而应站在民族文化遗产保护的高度,提高全社会文化遗产保护意识,从留住民族之根的重要性来重视古建筑的保护传承。
“中国各地民居的特色是适应不同地理环境的产物,徽式古民居是立足于安徽南部气候条件、山区地形而形成的地域特色建筑。离开了其赖以产生的乡土环境,就难以理解地理环境对民居建筑的作用机制。”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郑维宽认为,古建筑的物化形态可以复原、重建,但是离开了建筑原先的地理环境和文化土壤,再怎么“原汁原味”地复原,也失去了它本身蕴含的文化,其历史文化价值也就大打折扣。
“国家应出台措施,对包括徽式古民居在内的中国传统古建筑进行地域性保护,而不是仅限于保护其中的个别建筑。”郑维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