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弘扬文化遗产保护古建筑
保国寺大殿
宁海古戏台
建筑是人生的出发点,也是城市的精神归宿。对她的解读,可以体会到文明的积淀,聆听到亘古的回响,让人的心灵为之震颤,因此古建筑被称为“凝固的音乐”。
建筑是“石头的史书”,她依附于大地,人类赐予它生命,岁月赋予它神灵。在江南数不清的日子里,无论在晨曦朝晖之中,抑或黄昏夕照之际,无论梅雨笼起烟雾,抑或细雪飘进窗棂,她的美,永远散发着人性的光辉。这美,随着悠悠岁月愈见其深沉厚重,化为大地的“歌吟”,“凝固”为城市的魂魄。
建筑:城市创造力的“维度”
在宁波这座国家级的历史文化名城中,悠远的历史遗留下众多有思想、有情感、富有创造力的古建筑文化遗产。这些文化遗产沉淀着宁波城市的文化特质,显影出宁波城市的文化底色。保国寺千年大殿,即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2013年,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别顾问布什纳吉先生和国际文化财产保护与修复研究中心的嘎米涅先生伫立保国寺大殿,凝视着这座东方千年古建时,禁不住赞誉道:“与世界其他相似木构遗产相比,例如日本的许多世界遗产级的木构建筑相比,保国寺大殿并不逊色。”他们明确肯定“保国寺大殿的存在是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和象征,这样的案例在世界范围内也是不多见的,因此具有世界级的价值。”
如果着眼于中华文明的广阔视野,观照保国寺千年大殿的价值,最核心的一点应该是什么?其实就是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总协调员尤嘎·尤基莱特博士2004年在宁波考察“海上丝绸之路”申遗项目时,面对保国寺大殿发出的那句由衷的赞叹:“这就是宁波人民的创造力。”
建筑文化是宁波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集中体现了宁波人民非凡的文化创造力。从7000年前河姆渡遗址的干栏式建筑和榫卯技术构件,到古代宁波的生命之堰、中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之一的它山堰,到代表中国11世纪最先进建筑营造技艺的保国寺大殿,再到近代得西方风气之先的江北岸“石库门”建筑、天主教堂,直至堪称“今天的杰作、明天的遗产”的宁波博物馆,以建筑为代表的文化创造力在宁波这座城市从未中断,而且一直传承至今。
保国寺大殿集宋代遗构、宋代的木装修、宋代彩画于一身,反映了中国古代木构建筑从唐代注重气魄向宋代倾向华丽多彩的发展历程。大殿历经千年风雨,巍然屹立,成为江南现存最古老最完整的木构建筑,其独特的历史价值无可替代。
保国寺大殿的主要价值在于,她为建立我国古代建筑谱系提供了一把精确的标尺,为中国传统建筑研究提供了直观可靠的实物认知资料,为印证和研究《营造法式》制度提供了重要标本和典型实例。对于有着5000年光辉历史却严重缺乏具体实物的中国建筑来说,保国寺大殿可谓中国建筑文化遗产中的旷世奇珍,弥足珍贵。这是宁波对中华建筑文化的贡献。保国寺大殿由此也为宁波城市文化创造力的延续,树立了一个历史的“维度”。
除了建筑的价值,保国寺大殿的独特性还体现在其文化价值。保国寺是一座宋代的天台宗寺院,保国寺大殿以最精华的构件———藻井渲染出佛座前的礼佛空间,供信徒来使用,空间装饰庄重华丽;而里面的佛像空间则不作装饰,稍显简陋朴素。保国寺大殿的这种设计代表着当时室内空间设计的最高水平。以后,南方很多寺庙佛像前大多营造了较大的空间,基本都是学习保国寺的。
在一座中古的宗教建筑物中,将放置佛像的空间与由人参与的礼佛空间,通过结构与装饰手法的不同而区别开来,这不仅具有技术上的意义,而且具有人文理念上的意义,显然与文化的创造力分不开。
随着明州港海外贸易的发达,海外交往的频繁,以保国寺为代表的江浙一带建筑文化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对海外产生了相当的影响。韩国的修德寺大殿等建筑,跟保国寺大殿建筑体系非常相似,构架、比例接近保国寺,足以说明宁波的建筑文化对朝鲜半岛的影响。
建筑文化遗产不仅铭刻着历史的记忆,也是未来文化创新的源泉。今天,我们保存文化遗产,目的就是为了传承文化,让城市优秀的文化永续传承,让城市的文化创造力持续迸发。
历史到了21世纪,这种文化创造力在宁波博物馆的设计、建设中再次得到印证。由著名设计师王澍先生主创设计的宁波博物馆,外形设计上突出地域“山”、“水”、“海洋”的特征,建筑外形似船,又成山形。平面简洁的长方形集中式布置,两层以上,则微微倾斜,演变成抽象的山体。场馆北部为一片水域,整体建筑仿佛一艘刚从水中上岸的大船。
这座建筑的独特之处是,建筑外墙由“瓦爿墙”和“竹条模板混凝土”混合构成。“瓦爿墙”使用了上百万块宁波城市拆迁时回收的历代旧砖瓦,这使得博物馆一落成,就凝聚了百年历史,获得了历史的沧桑感;而外墙的竹子纹理也凸显了江南浓厚的乡土风情。
作为一种新乡土主义风格的建筑,宁波博物馆散发出浓郁的乡土气息,表达了一种朴实的乡土情感,因而她是一座“会呼吸”的、有着情感温度的博物馆。老房子的建筑元素,加上现代化的设计理念,达到历史、自然、现代元素的统一,整体风格与当地风土环境的融合,集中彰显了外在造型与内涵文化的独创性。正是这种独创性,使设计师王澍荣获国际普利兹克建筑奖,让中国人第一次站在了世界建筑最高荣誉的聚光灯下。
建筑:人文思想的“载体”
一座城市的建筑承载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和内涵,讲述的是这座城市的兴衰变迁。人对城市文化的感知和体验,往往融汇在对城市建筑的感受之中,因此,建筑是体现城市文化特色的重要载体,诉说着与众不同的城市个性。
细细品读宁波现存的建筑文化遗产,可以发现其中闪烁着宁波城市鲜明的人文主义色彩,这是宁波建筑文化遗产的独特魅力所在。
江南最古老的私家藏书楼———天一阁,其价值核心自然是藏书文化。故其遵循“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建筑理念,和硬山式的“封火墙”的建筑格式。
建筑同时也是人与大地,人与自然的一种文化对话方式。天一阁是从兵部右侍郎任上罢官回乡的范钦的归隐之所。其园林格局蕴含着独特的传统人文思想。
儒家文化崇俭尚实,故天一阁园林建筑大多朴实无华,装饰和风格清新淡雅,表现出朴素自然的文化韵味,体现了主人归隐后隐逸内敛的心境。
天一阁是典型的江南文人园林,园林建筑追求“天人合一”的和谐意境。阁前开凿池塘,池水清澈,游鱼历历。池旁堆筑假山,环植竹木,整个园子重峦叠嶂,绿荫匝地,精巧而幽雅。东园小桥流水,竹影荷香,树木葱茏,飞鸟出没,极尽江南园林的曲折意趣。“万卷诗书来左右,小园容我一藏身”,天一阁的一楼、一池、一石、一木,无不传达出江南士绅乐山好水、恬淡闲雅的审美情趣和人文追求。
天一阁独特的建筑形制与文化理念,引起乾隆皇帝的极大兴趣,在建造存藏《四库全书》的书楼时,他敕命杭州织造测绘天一阁宝书楼的建制款式,在全国兴建了著名的“南北七阁”。至于2007年,天一阁被美国建筑师复制到罗得岛大学的孔子学院内,这又是一种文化的传播,是对天一阁建筑思想、营建理念的世界认同。
如果说天一阁藏书楼代表了宁波古代士大夫的精神寄托,那么,现归入天一阁的秦氏支祠、慈溪龙山虞氏建筑群等一大批近代优秀建筑,则体现了宁波文化的另一面———士与商的融合。
唐宋以来宁波就是著名的海外贸易发达的城市。“农商皆本”的思想一度在这里成为主流;崇文重商构成了宁波传统文化的底蕴。近代以来大量宁波人外出谋生活、闯世界,形成了具有世界影响的“宁波帮”。
受传统儒家思想与价值观的影响,这些“宁波帮”在经商成功后,往往“衣锦荣归”,回乡造房子、办实业,回馈故里。富丽堂皇的建筑形制、华美绝伦的雕刻装饰,体现了宁波巨贾崇尚士人生活方式的人生价值取向。
位于天一阁南面的秦氏支祠,融合了木雕、砖雕、石雕、贴金、拷作等民间工艺于一体,建筑规模宏大,风格华丽,雕镂繁复,金碧辉煌,尤其是其中的戏台,饰以设计精巧的藻井,流光四溢,美轮美奂,堪称宁波传统建筑的集大成者。
其他诸如造祠堂、建庙宇,办书院、修桥梁等,“宁波帮”的这些行止,反映了处儒、行商两不背离的民俗民风,折射出“商城”宁波鲜明的地域文化特性。
古戏台作为一种历史符号、一种文化记忆,凝结了一个地域悠远的历史、文化、艺术以及浓厚的民风、民情、民俗。
作为江南戏台艺术的杰出代表,宁海古戏台以“布局之工、结构之巧、装饰之美、营造之精”为世人所称道。其精华部分是精美的藻井。藻井均不施一枚铁钉,全用精巧木构件榫接而成,围绕井架,层层盘筑,起到拢音的效果。在整体的布局、斗拱的色泽、阳马的刻作,及书法与构图等方面,又充分体现规整、秀美的美学特征。更令人叫绝的是,戏台上方纵向排列两个或三个不同形式的藻井,雕龙画凤,备极华丽,世所罕见,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
宁海古戏台现存120多处清至民国的古戏台,是名正言顺的“中国古戏台之乡”。宁海古戏台之盛,与宁海的地域文化分不开。明清以来,宁海依山靠海,村落多以同宗同族聚居,祠堂庙宇兴建之风盛行,几乎逢村必有祠堂。祠堂为祭祖之地,戏台则是其中重要部分。每年祭祖,少不了演戏这一环节,这是乡村文化生活的主要内容。那一方小小的戏台曾经承载了多少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它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人世的沧桑,化为一方百姓的精神家园。
如今,古戏台已经远离乡村的生活,只有偶尔拜神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红光。昔日的喧闹,我们只能从斑驳的彩绘和风化的木雕中去寻觅蛛丝马迹了。但作为乡村文化的记忆,它将长久地被保存于这座城市的文化基因中。
建筑:城市精神的“见证”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文物建筑及历史地段的国际宪章》说:“世世代代人民的历史文物建筑,包含着从过去的岁月传下来的信息,是人民千百年传统的活见证。”在我们这座城市里,建筑文化遗产用其独特的语言诠释着“诚信、务实、开放、创新”的城市精神。
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经济生活,形成了宁波特有的务实、开放的文化精神。明清之际,在发达的商业文化熏陶下,产生了以黄宗羲为代表的浙东学派,主张“经世致用、崇尚务实、兼容求真”。而鸦片战争后,宁波列为“五口通商”之地,又首先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与熏染。这一切,使宁波的建筑文化呈现兼容并蓄的多元化发展态势。
位于三江口东岸的庆安会馆(天后宫),是宁波海上丝绸之路的见证。在宁波港历史上,尤其是在宁波对外文化交流和对外转口贸易中,庆安会馆曾经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在文化史上,妈祖信仰正是借助宁波这个海上丝绸之路港口城市,从福建的局部区域走向全国乃至世界,从民间崇拜正式上升为被官方褒封的尊神。
庆安会馆处于南北舶商经营贸易的分界点,其建筑结合了行业会馆、妈祖祭祀的双功能特点,既有敬神又有娱乐的双戏台特殊平面布局,集中反映了宁波传统大木作技术水平,成为宁波地方特色建筑的典范。其建筑的文物价值集中体现在,宁波传统工艺的“三金”(泥金彩漆、朱金木雕、金银彩绣)、“三雕”(砖雕、木雕、石雕)上。庆安会馆因而成为我国八大天后宫、七大会馆之一。
更为关键的是,庆安会馆是宁波发达海外贸易的文化产物,是宁波开放的海洋文化的集中体现。
鼓楼是宁波历史上正式置州治、立城市的标志。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中的钟鼓楼已失去其原有的作用。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宁波人在鼓楼上方的正中,建造了钢骨水泥的正方形瞭望台及钟台,安置标准钟一座,四面如一,既能报时,亦可报火警,由此,宁波就多了一座罕见的中西合璧的鼓楼。
宁波人以自己的智慧,将古罗马建筑理论家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中提出的“坚固、实用、美观”三大建筑原则,在现代的维度中进行了创新诠释。
另一中西合璧建筑文化产物是“石库门”建筑。宁波的“石库门”建筑产生于19世纪中期,盛行于20世纪20年代,主要集中于宁波江北岸外滩一带。与江南传统的砖木结构民居相比,这类新式民居外门选用石料作门框,因而被称为“石库门”。
这些住宅的主人多为接触西方文化较早的商人、买办、资本家,其建筑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在传统民居的大格局下使用西方风格的装饰。其主体依然是江南传统民居的空间特征,但在布局上参照了西方联排式住宅风格。这是当时社会风气对建筑风格、居住功能影响的结果,因此,“石库门”一开始就带上了中西文化交融的色彩。
石库门的出现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伴随着宁波门户开放带来的现代城市化生活。宽敞的马路、煤气路灯、自来水、电话以及充满魅力的商业机遇、数不尽的洋场风情,庭院式的传统住宅时代正在迅速远去,现代化生活扑面而来。
“五口通商”之后,上海勃兴,迅速取代宁波成为东南沿海最重要的港口。与此同时,随着宁波商人的大举移民,以“石库门”为形式的近代建筑工艺也传到了上海。可以这么说,宁波的近代民居是上海“石库门”建筑主要来源之一。
“城市的魅力是历史铸造出来的,需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每一个城市都无法割裂自身的历史传统,都需要延续自己独特的文化记忆。古建筑是城市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是城市的生命之源。建筑遗产不可再生,因此,需要将她们纳入到一个更为广阔和久远的时空范围,予以足够重视,悉心呵护。在一座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名城,我们应该对文化倍感亲近,心存敬畏,这样方不致迷失自己。爱护建筑文化遗产这张城市的名片,任重道远,需要诸位城市的主人齐心协力、共同努力。